“第一次见到他?”李修因为疲惫而有些凝滞的眼神动了动,“你们不是亲兄弟吗?”

    阿海白了他一眼“你见过体型相差这么大的亲兄弟吗?”

    李修沉默不语。

    阿海在一边絮絮讲起了他与小山初次相遇的事情。

    那已经是三年多前的事情了。那时候的阿海,大名还叫做赵书海,是因为他的父母希望他多读书,将来成为文化人。他的父母都是沿海边的富农,每年劳作辛苦,但是也算衣食无忧,宠得阿海整日跟伙伴斗蛐蛐玩乐,不把学业放在心上。

    但是好景不长,那一年大水,整个村子都被洪水淹没。阿海的父亲为了去圈里放开被拴着的几头牛,被大水冲走,再也没有被找到。

    失去家里顶梁柱的阿海和母亲没有过多的时间悲伤,他们收拾了不多的家产,打算去投靠一家远房亲戚,那是阿海第一次离开自己居住了十多年的村子。

    在投奔亲戚的路上,他们遇见了很多跟他们一样的逃难者。也就是在这些逃难者种,阿海第一次见到了还只有八岁多的小山。

    那是在一间破败的寺庙里,所有的难民都挤在一起,外面连下了一个多月的大雨,所有人身上都沾满了泥水,能找到一个挡雨的地方已经是万幸。

    阿海和他母亲还算是难民中情况比较好的,至少他们还有些钱买了干粮,可以坐在角落里偷偷的啃。他的母亲把干硬的馒头掰成一小块一小块,一点一点递给他。因为稍不注意被别人看见了,那些饿了不知多少日子的难民就会扑上来抢光他们的一切。

    半夜阿海饿得睡不着,就起来翻母亲的包袱,听见破庙另外一个角落里传来女子抽泣的声音,以及男子低声喝骂和拳打脚踢的声音。

    阿海老早就注意到了那群人,因为他们跟一般的逃难者不一样,别的难民都是拖家带口,而那几个人,是两个高大的男人,带着四五个年轻的妇人,似乎还有一个孩子。

    女子被拳脚踢打,啜泣声更大,引得破庙里别的人纷纷回头,有的人发出不耐烦的声音“大晚上的,吵什么吵?还让不让人睡觉了?”

    那拳打脚踢的男人立刻骂了回去“怎么着?你也想找打是不是?”那声音蛮横,吓得破庙里没人敢再接话。

    那女子的呜咽声立刻又显得十分刺耳起来,男人还要动手,就听见一个稚嫩而又微弱的声音响起“姐姐她是因为不舒服才哭的,我去给她接点水喝,她就不哭了,好不好?”

    黑暗中传来小孩被踢了一脚而发出的呻吟声,但是他却没有哭出声。

    男子恶狠狠地到“打完水赶紧回来,要是我数到十,你敢不回来,小心我扭断你的脖子。”

    透过门外传来的微弱光线,阿海看见一个赢弱的背影跑了出去,很快又抱着什么跑了回来,光线太暗,看不清楚他的样貌。

    阿海想坐起来再看,却被母亲一把拉住,在他耳边低声说“那是贩卖妇孺的人贩子,杀人不眨眼的,别看。”

    雨夜过去,因为走的是一样的山路,第二日阿海又见到了人贩子带着的那几个人。人贩子身上披着蓑衣,带着斗笠,一前一后守着那几个妇人。而那些被掳来的妇人却连一件用来挡雨的东西都没有,淋着雨一脚深一脚浅地被拽着往前走。在这几个妇人之间,阿海见到了那个瘦小的孩子。长长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,但是仍旧遮挡不住因为饥饿而凹下去的脸颊。他的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布衣,贴在身上,露出皮包骨头的身体。但是他却不像那几个同样虚弱的妇人,眼神中早已经失去了光泽。他反倒是睁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,盯着前方,不让自己掉队,还尽力扶着另外一个妇人。

    一群逃难者无言地在狭窄的山道上前行。因为雨水的关系,山道也变得湿滑起来,阿海被母亲紧紧地拽着,因为山道依山而修,一边是峭壁,另一边便是万丈深渊。

    阿海心里想着,这样的日子还要再持续多久才能结束,他想念家里温暖的被窝,烤熟的红薯,以及跟他一起玩蛐蛐的小伙伴。

    正在胡思乱想间,忽然觉得隆隆之声从天际响起,随之脚下传来微微震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