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而,他万万没有料到的是,这拖延之策还未使上半日就已土崩瓦解——

    翌日一早,穆延年在堂中坐诊,就诊之人偏巧就在穆慎之从后院掀帘入堂时提起了青楼命案。

    “宋钟”二字一出,穆延年和堂中小厮都倒吸口气僵住了身形,结果却见穆慎之泰然自若地走上前来,说自己卧床太久想出去走走,而后便面色平静地出了门去。

    穆延年还当他是没听清那人所言,又怕他出去之后听到传言受刺激,赶忙给小厮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跟上看顾。

    穆延年整个上午坐立不安,好容易熬到晌午才盼得穆慎之归来。

    见他神色不似有恙,穆延年这才放心了些许,招呼他一起回后院吃饭,谁知吃着吃着穆慎之竟忽地提起了方才在街上听的传闻,还若有所思地说:“宋钟这名字好生熟悉,我总觉得在哪听过。”

    那一瞬间,穆延年甚至都不知该如何反应,他错愕地盯了穆慎之许久,直至将穆慎之盯得茫然眨眼才生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。

    他……失忆了?

    穆延年不敢妄断,却又不能直言相问,只得旁敲侧击地试探了几句,结果越试越是讶异——穆慎之不仅不记得这个人名,还对自己有书童之事毫无印象,甚至连幼年落水的记忆都出现了偏差。

    他说:“我记得,当初是恰好路过的荷塘主救了我,您还请他吃了顿饭。”

    穆延年哑口无言,他行医多年不是未曾诊过失忆之人,却从没见过穆慎之这般症状。

    旁的事桩桩件件他都记得,偏就独独忘了一人,单是忘了也就罢了,关于那一人的记忆还全像是被涂改过一般,时间地点都无变动,单就景中之人或被抹去了痕迹,或被替换成了旁人。

    听到此处,鹿辞不由得张大了双眼。

    记忆偏差,时间地点不变,景中之人却被抹去痕迹……这不就是造梦改忆的效果?

    原来穆慎之失忆并非偶然,而是被改动了关于宋钟的记忆?

    此节一明,鹿辞心中零散的珠子霎时被一颗颗串连了起来。

    ——穆慎之失忆前一直卧病昏迷,想要祈梦改忆的话,祈梦之人必然不会是他本人。

    而若是由旁人祈梦为其改忆,则祈梦之人必须与所改之忆有关,既然所改之忆关于宋钟,那么祈梦之人便只可能是宋钟。

    如此一来,宋钟当日在青楼房中焚烧祈梦符的举动便有了解释。

    一条条线索首尾相连,连着连着便又指向了那位在街市偶遇的青年。

    鹿辞此时已经差不多能够确定那青年便是穆慎之,可却还是打算将他容貌形容一番,好让穆延年亲自确认,谁知他刚要开口,门外忽地传来了一阵脚步声。

    脚步在门前停下,而后话语声伴着叩门轻响传入房中:“爹,你在吗?吃饭了。”

    鹿辞准备好的话已不消再问,这音色极有特点,俨然正是当时偶遇的青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