章望道:“哪里肯放?你不见由儿、回儿两个都押在那边呢。”

    洪氏顿时失笑,啧啧道:“大爷还真有脸说,只管把两个儿子推出去顶缸,竟是怎么做人老子的?”

    章望道:“古人说有事弟子服其劳,弟子尚且如此,亲生亲养的儿子帮老子顶缸,还不是天经地义、理所当然?”说着两个人相对一通大笑。

    章望这才说:“才刚二婶打发人送了三千两银子过来,说是你们都讲好了具体怎么个发付使用。又说,太太叫你过去了。到底太太有什么事体?”

    洪氏便如此如此一番细说,末了才道:“这可怎么好?二婶的架势,摆明了是要大操办一场的。我们才刚说的是两千两,现又添上一千,必定是二叔的主意。二叔平时百事不管,但这件事再不同寻常,又是整个二房都沾福添喜,没有哪一家落下。虽老爷太太站在阖家合族的位置上是这么个计较,但只看二叔二婶一家子,几曾就有这么高兴过的?正该大家一起庆贺,实实在在热闹几天,也显着亲厚和睦不是?可是太太的话,又确有一番道理,想来想去我竟无一句能驳。如今到底怎么办,还得大爷拿定一个主意给我。”

    章望寻思一下,道:“果然有些为难。我一下子也拿不准。不过既然都跟两个小子相干,那就等他兄弟从老爷跟前下来,问他们的主意,我们也好商议。”洪氏笑应了,自去吩咐安排晚饭不提。

    是晚,章由、章回兄弟回来,一家子一起吃夜饭。饭毕,丫鬟们奉茶。章由、章回伺候父母吃了茶,正当要告退,章望就在座上说:“你两个不忙去,还有话说。”就将下半日的事体说了,李氏的话也详细告诉。问:“由儿是长兄,先听你有什么主意?”

    章由便站起来,答道:“老爷太太自有道理。然而儿子的见解,我们家世代耕读为业,科举是家人立身出头的正路,更是支持家门长久繁荣的根基。俗话说,秀才是宰相的苗裔,乡试是科场的开端。兄弟们取中举人,原没有比这件事更要紧、更于家于族有大裨益的了。何况这次取中的,除了五弟、六弟、八弟,还有官保巷的章乔伯,虽说出了五服,到底血脉相连,且一向有来有往;又有四方义塾里的十来名教师学生。所以正该大肆宣扬、隆重庆祝,一为兄弟们贺喜,二者给阖族老幼树立一个读书重文的榜样,鼓励家上下子弟越加的奋发治学,三者也于几处塾里的学风有利。”说得章望、洪氏一起点头。

    洪氏又问:“那么太太那里,你怎么说?”

    章由笑道:“舅太爷家世代书香,太太更是崇文重礼。如今不过是顾念孙子,又格外偏疼母亲,所以才有这么一番话。母亲不必多想,待儿子去老爷太太那里回明了,自然一应顺当。”旁边章回也说有理。

    章望就向洪氏笑道:“我说的,孩子们都大了,也多少经过事情有过历练,都是有手段能办事的。我们有什么拿不定的,只管跟他们商量,还怕鼓捣不出一个主意来?”

    洪氏笑道:“可见是我糊涂了,还当他们小孩子。明明一个就要娶亲,另一个三年前就中了举,早就都是大人了,能教父母指望依靠。以后,我真的就该安安稳稳坐着,只等享儿子们的福才是。”

    一家人说说笑笑,就把接下来几日迎来送往、宴饮会文的事情都理顺定明了。因章由次日还要早起看视车船等事,被洪氏催着回房去睡。章回自跟着章望到旁边小书房。章望就问:“今朝你哥哥的话,你怎么看?”

    章回笑道:“父亲怎么问这个?才刚我不是说了,哥哥的话是正理。”

    章望骂道:“滑头,谁问你这个呢!我是说你哥哥,你怎么看?”

    章回笑嘻嘻起身,重新倒了热茶奉与父亲,方慢慢说道:“我看哥哥,自然从小到大,样样上乘。只不过认真评论起来,这一两个月以来,又是一番大进益了——言行越发沉稳,举动处事越发从容,整个人的精神头都比以前更显旺健。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,新嫂子当论第一功!”

    章望听了,一边笑,一边忍不住伸手就在他后脑上给一下,骂道:“拿你哥哥取笑,胆子越发肥了!”骂完,又带着笑慢慢点头,道:“果然你也见出来了。这就是心里有了底气,如同珍珠宝玉除了蒙尘,才能从里往外放出锦绣光华来。如今看起来倒是我错了,原该早些将他身世挑明说白了,也免去这许多年的自家折磨。”

    章回笑道:“‘艰难困苦,玉汝于成’。又有‘宝剑锋从磨砺出,梅花香自苦寒来’。更何况,父亲的保磨砺,哥哥时刻都铭记在心;如今厚积薄发,不是比早早揭破了更加合宜,更多有益?”

    章望点头,道:“你们兄弟同心,我和你母亲就安心了。”喝了茶,催章回歇息,道“明朝还得一早就到老爷跟前伺候”。章回应了,自回房安睡不提。

    *附*

    章家简要人物表:

    长房长子行一章望(妻洪氏):章回(行七,妻林黛玉)

    长房次子行二章朔(丫鬟皎娘):章由(行一,妻骆氏殁,继妻范舒雯)